俄语系18级小徐同学问： 偶然打开俄语专八的听力，发现一段语速惊人的片段，然后得知那是从俄罗斯的新闻联播中截取的。后来一次课上，外教给我们看了一段俄罗斯新闻联播，也是语速飞快。外教说，甚至她有时候也由于新闻联播语速过快而听不清。而想到我们国家的新闻联播，好像语速是慢于平时交谈讲话的，这使我感到不解。在听欧洲语言的平常交流中，也可以感受到他们的语速要快于我们平时使用汉语。我以为，这可能是因为，表达同样的事物时，汉语的音节量要少于欧洲拼音文字。现代汉语中，多数事物只要两个音节就可以指明，而欧洲的语言常常要更多的音节。在学习俄语的语法术语时，格外体现出汉语音节量的节省。比如“陈述句”用俄语说是декларативноепредложение，汉语只需3个音节，而俄语有11个音节。汉字言简意赅，单位音节的信息量多于欧洲语言，我觉得原因之一在于汉语具有声调，使得同样的音节有不同的声音形式，以传递更多信息。那么，不同语言使用者的语速不同是否是因为单位音节量的信息量不同造成的呢？此外是否还有别的原因呢？为什么在像新闻联播这样的官方场合中，俄罗斯人会加快语速而中国人会减缓语速呢？语速与文化是否有关系呢？ 小徐同学发现的中西语速不同，显然和民族气质差异有关。中国人温文尔雅，西方人直白激烈。但语速更直接的关联不是气质，而是语音结构。中西语速不同，直接反映了语音结构的不同。小徐同学说的音节数量、声调，都是中西语音结构的差异。而且汉语词的音节结构简单，就是声母韵母双拼，且没有辅音连缀，也没有严格意义上的辅音韵尾。然而这样一来，元音就须非常饱满，所谓字正腔圆。而一种文化为什么有这样的语音结构，这个问题几乎无法回答。我们只能说，语音结构的表现很大一部分是语法形态的表现，而语法的确是一种文化的思维方式，是文化的深层结构。 一般人对中西语速差异的体验，往往不是来自播音员的语速，而是说唱音乐的语速。有人说：“像周杰伦那样能把中文唱得像英文的，绝对是千年一遇的人才。”周杰伦的歌为什么听不清楚？因为他的音乐形式rap是以西方语言语音结构的为基础的。英语的词是多音节的。英语说唱可以将一个词的各个音节拆分，与其他单词的音节连读，适应节奏的要求，要断就断，要连就连。汉语是单音节语言，字正腔圆，很难适应ｒａｐ的形式。 说唱音乐十分注重节奏，为了凸显节奏，说唱音乐的旋律让位于刻意重复的相同的音调。这是rap音乐与一般歌曲的根本区别。英语本身并没有声调，同音的重复很容易实现。汉语自带声调，同音重复很难。一不小心，rap就会变成快板、数来宝或者“配乐诗朗诵”。在中文的rap中，汉语本身的音高变化还与音乐的旋律产生冲突。加上汉语有大量的同音词，一音多义，急板说唱会变得意义混乱。但中文rap只能向节奏妥协，削弱或改变原有的汉字声调，来达到rap特有的质感。周杰伦便是一例。 但选择减弱汉语声调的说唱歌手们必须面对一个问题——歌词可能会听起来像无意义的音节组合。这就是吐字不清。 有同学说：“听周杰伦的《威廉古堡》，当他气若游丝、双唇似启非启地唱出第一句‘藤蔓植物爬满了伯爵的坟墓’时，我居然听成了‘他妈的猪爬满了伯爵的愤怒’，吓得差点把手里的苹果滚到地上去。”中文的音节都是独立的音节，虽然音节之间有连读变调，但基本上每一个音节都有声调，都要求字正腔圆，这样的语音结构是读不快的。 英语语音结构可以连续出现爆破音；汉语都是一音一顿，还有2音步、4音步，不可能真正rap起来。 17级一位同学举过一个例子： 《刀马旦》中“一口粮、一张床、一面墙、一扇窗”，这几个字词之间很难连读，也较难提升说唱的语速。 而《All Of The Light》中：“Turn up the lights here”这句歌词，“turn”、“up”、“the”这三个词便很容易连读，“lights”与“here”和十分容易连读。因此英文说唱的语速十分快。中国从来就不缺优秀的音乐人，唯独在RAP领域，我们少有突破。不是中国音乐人的能力不够，而是汉语本身的特点束缚了中文rap的发展和突破，在字正腔圆下很难说出那种特有的节奏和韵律感。 吐字一清，基本上就是数来宝。要想将rap玩出韵味，玩出火来，就不能把它等同于传统快板来做。 周杰伦第一个用台湾汉语玩起完全不同于欧美rap的说唱乐。为了避免变成中文的数来宝，他故意吐字不清。有同学对我说，每次听他的歌，都要听到四分之一，才敢肯定地判断：“喔，他是在唱中文！”